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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节孔子和《周易》无关,你知道吗?

第七节孔子和《周易》无关,你知道吗?

第七节孔子和《周易》无关,你知道吗?

第七节孔子和《周易》

过去不少有疑古精神的学者认为孔子和《周易》无关,这个事儿我认为是对的,《周易》是产生在孔子之后的筮书作品,有人老是拿《论语》中孔子说“人而无恒”、“不恒其德,或承之羞”的话来证明孔子读过《周易》,可里面孔子明白地说是“南(商)人有言”,而不说是《周易》,那不过是引了流行在宋国的两句谚语,《周易》中也出现了这话,分明是引用了孔子的语言,正证明《周易》是产生在孔子之后的作品。

问题是古书上都说孔子是“晚而好易”,如:

帛书《要》:“夫子老而好《易》,居则在席,行则在槖。”[1]

史记·孔子世家》:“孔子晚而喜《易》……读《易》,韦编三绝。”[2]

《论语比考谶》:“孔子读《易》,韦编三绝,铁擿三折,漆书三灭。”[3]

“韦”是编书的皮绳子,这个大家都知道;“擿”有的书也写作“挝”,可能是写错了字。“擿”就是《长恨歌》里说“翡翠金雀玉搔头”的“搔头”,一般用玉、象牙或兽骨磨制而成,形如簪子,细长而两头略尖。但这里说的铁擿不是簪子,而是形似簪子的铁签子,编缀竹简时,一头系上皮绳,在竹简两头交叉穿联,每编一简,就要握着铁擿将皮绳勒一下收紧。是说孔子读《易》,竹简翻得次数太多,编竹简的皮绳子经常断,就要用铁擿不断编联,结果铁擿也经常折断,而“漆书三灭”是指用漆写在竹简上的字被磨灭了多次。

其实这些话,都是秦汉之际的儒生编造的托词。为什么要这么编呢?大家要知道,从战国时代私学兴起,非常讲究“师法”、“家法”,不是本门的东西是不能随便传习的。到了秦代,秦始皇根据李斯的建议,下令禁绝“《詩》、《書》百家語”,什么意思呢?在先秦有诸多私学流派,各自的思想、观点不同,所谓“百家争鸣”,但是他们都有一个核心,就是从《诗》《书》当中找根据,从中找一些内容和文句,根据自己的想法添油加醋地解释一番,然后引申发挥、推而广之,以张扬自己的学术观点,就成了“百家语”。他们这些言论就形成了一种“师说”,流传到秦代,很多儒生对秦法不满,就引用了师说来反对,所以李斯说“今诸生不师今而学古,以非当世,惑乱黔首”、“语皆道古以害今,饰虚言以乱实,人善其所私学周易全书易经全解书,以非上之所建立”,要求禁绝这些“《诗》《书》百家语”,秦始皇同意了。[4]

结果,天下的文人们就倒了霉,首当其冲的就是儒生们,他们就是靠讲习传授《诗》《书》师法来养家糊口的,现在不让讲习了,没了生活来源,怎么办?只能另想办法。他们从当时秦法不禁的卜筮书里选了一种,就是《周易》,拿过来作为经典开始讲习,最早这么干的就是齐国的儒生田何,他传了王同、周王孙、丁宽、服生等一批弟子,然后这些弟子又传了无数弟子,天下儒生云集响应,儒家易学就这么兴盛起来,但是追查一下他们的祖师爷,其实就是田何,所以《汉书·儒林传》里就明白地说“要言《易》者本之田何”,[5]这是汉代人自己承认的事情,现在我们看到的那些《易传》,都是出自田何一系的儒生之手。

其实大家想想就可以明白,如果先秦儒家就传授《周易》,那么他们必定也有家法师说,有家法师说就属于“百家语”,属于“百家语”就必定在秦律禁绝的范围内,儒家门人怎么还敢大肆地讲习?所以说《周易》直到秦代的时候还只是一本卜筮之书,没人讲习这东西,只是儒家门人被逼得没了活路,不得已而为之而已。

前面说过,先秦两汉之际的私学讲究师法,可儒家本没有讲习《周易》的事情,现在拿来讲了,那就算是“离经叛道”,怎么办呢?儒生们有学问,会编会造,于是他们就在讲习《周易》的同时,开始编一些田何以前儒家传《周易》的“史实”,最早是推到祖师爷孔子那里。

可他们也胆虚得很,因为孔子本来就没传过《周易》,这么凭空编不大好取信人,所以他们的编造就是“孔子晚而喜《易》”,就是说孔子是晚年的时候才喜欢读《周易》的,自然,他以前传授的经典里就不会有《易》,是他晚年传下来的学问。但这么说还是胆儿虚,怎么办呢?他们又编了一套孔子的辩白,就收录在马王堆帛书《易传》的《要》这篇里周易全书易经全解书,那一段开始是这么说的:

夫子老而好《易》,居则在席,行则在橐。子赣曰:“夫子它日教此弟子曰:‘德行亡者,神霝之趋;知谋远者,卜筮之蘩。’赐以此为然矣,以此言取之,赐缗□之为也。夫子何以老而好之乎?”[6]

之后就是孔子一大段的辩白,说明自己“老而好《易》”的各种理由,那不过是秦汉儒生们替他编的瞎话。上面引的这段有两句非常值得注意,就是子赣(即子贡)引述孔子以前教导的话“德行亡者,神霝之趨;知谋远者,卜筮之蘩”,什么意思呢?就是孔子以前教导弟子们说,只有失去了德行的人,才跑去求神保佑;只有远离了智谋的人,才会去频繁地卜筮。子贡认为孔子这话说得很对,所以他不肯去卜筮,现在看到到了老年反而研究起《易》来了,就跑来质问。

从这些话里就透露出一个消息,儒家讲究德行和智谋的修养,有德行的不会去求神,有智谋的人不会去卜筮,他们本来就很鄙视求神和卜筮这种事情,自然也不会去研究卜筮和《周易》,这一点秦汉间儒生们是都知道的,所以他们才编了这么一段,借用孔子之口来辩解,说自己老年好《易》的各种理由,其实是儒生们在给自己研《易》作辩解、找理由。

之后,他们又编了一个从孔子到田何的“易学传授系统”,《史记·仲尼弟子列传》的记载是:

“孔子传《易》于(商)瞿,瞿传楚人馯臂子弘,弘传江东人矫子庸疵,疵传燕人周子家竖,竖传淳于人光子乘羽,羽传齐人田子庄何,何传东武人王子中同,同传淄川人杨何。”[7]

《汉书·儒林传》里的记载是:

“自鲁商瞿子木受《易》孔子,以授鲁桥庇子庸。子庸授江东馯臂子弓。子弓授燕周丑子家。子家授东武孙虞子乘。子乘授齐田何子装。”[8]

《前汉纪·孝成皇帝纪二》云:

“《易》始自鲁商瞿子木,受于孔子,以授鲁槁庇子庸,子庸授江东馯臂子弓,子弓授燕人周丑子家,子家授东武孙虞子乘,子乘授齐国田何子装。及秦焚《诗》《书》,以《易》为卜筮之书,独不焚。汉兴,田何以《易》授民,故言《易》者本之田何焉。”[9]

《史记》的记载是一个版本,《汉书》、《前汉纪》的记载相同,算另一个版本。两个版本人名用字有差异第七节孔子和《周易》无关,你知道吗?,大部分是通假字,比如“弘”与“弓”、“竖”与“丑”、“羽”与“虞”、“庄”与“装”,都是音近的通假字。名字格式也不同,汉代以前人名字连称的时候,是先字后名,《史记》用的是这种格式,如“矫子庸疵”,是姓矫名疵字子庸;“田子庄何”第七节孔子和《周易》无关,你知道吗?,是姓田名何字子庄。只有“馯臂子弘”是被后人篡改过了,应该是“馯子弘臂”,即姓馯名臂字子弘。《史记》用的是古式,是字前名后;《汉书》用的是新式,是名前字后。他们的传授顺序也不同,《史记》说商瞿传馯臂,馯臂传矫疵(庇),而《汉书》里馯臂与矫庇前后就颠倒了。

这个传授世系,从田何以上都是瞎编的,孔子、商瞿、馯臂都是有史可查的人物,却没有他们传《易》的说法;从矫庇以下就没什么资料了,因为越靠近田何,事情越容易查证,太有名的人物他们不敢用,只能找几个不出名的人物编编,因为在田何的时期,可能矫庇等人只有个名儿传下来,事迹无可考,所以他们才敢拿来编排。否则,先秦子思一派就研究卜筮,为什么这个谱系里不说子思传《易》?田何是齐国人,应该是战国末稷下儒生,他必是出自孟、荀门下(当是荀子门下),为什么这个谱系里不说孟子、荀子传《易》?就因为这些人太有名,他们也有作品流传下来,他们本来就不讲《周易》,编他们容易穿帮。而且从商瞿到田何,前后二百多年,中间只传了四代人,这个大家能相信吗?

当然这种编造可能不是秦汉间儒生的发明,在他们之前,子思之儒就研究“易”,不过他们说的这个“易”是指卜筮,而不是指什么易书,更不是指《周易》,他们搞这个,很可能也编了孔子讲易的说法,给自己钻研卜筮找借口,秦汉间儒生们这么编,怀疑就是受了子思一派的启发。子思氏之儒研究卜筮,是为了探求天人交会之道和阴阳变化之理,所以郭店简《语丛一》说:“易,所以会天道、人道”,[10]《庄子·天下》说“易以道阴阳”,这应该是子思一派的易学理论,而不是秦汉以后儒生们那种依托《周易》讲义理的路子,显然二者“道不同”。正因为如此,秦汉间儒生编造田何一系的传承谱系,不用曾参、子思而用商瞿、馯臂,与子思一派没有关系。

今人喜欢对历史求真求实,有疑问的地方会去考证查实,可古人不同,他们没有太严谨的历史观念,他们不愿意记载的可以不记载,记载了的也可以毁掉;古书里有的记载,只要不符合他们的想法的就可以篡改;古书里没有的,只要他们需要就可以瞎编,而且只要编出来、写在简帛上就有人相信,也没有人去考察求证,就这么以讹传讹地流传开去。

其实这种情况今天依然存在,那些骗子,他们的谎言骗局只要说出来、搞出来的就人信、就有人上当,从不会落空;那些只会空口白话瞎扯淡的所谓“学者”,只要扯淡一番、胡说一通就有人跟着叫好、点赞。所以世上从来都少不了骗子和大忽悠,骗子和大忽悠们也从来都不缺上当受骗者。

秦汉间的儒生编造孔子读《易》、谈《易》的话就是这种情况,这事儿必定在秦代他们开始讲习《周易》的时候就发生了。他们编出来了,就要扬之于口舌、著之于竹帛,大肆宣传,宣传多了,谎话众口变事实,谣言千遍成真理,自然就有人信;时间久了,不仅别人信了,连他们自己也信了(不信也不行)。最重要的是有了这些编造,他们讲习《周易》的行为就“名正言顺”了。所以,他们这么编造,真心地不是想给你说事实、讲历史,而是出自他们的需要,带有很强的目的性。

他们既然已经编造了孔子“老而好《易》”或“晚而喜《易》”谎话,自然就可以放开胆子继续编下去,把他们的话伪托在孔子口里,于是大家就看到《易传》里的各种“子曰”、“孔子曰”。可是大家应该看到,除了《彖传》和《象传》外,儒家的《易传》都不是通解《周易》全书的,而是选一些卦爻辞来解释、引申、发挥,东说说、西讲讲,都是很零碎的东西,怎么会这样?如果儒家传《易》真的象他们说的那样源远流长,真的经过孔子、商瞿、馯臂等人的传授,那么他们必定有完整的家法师说,起码也得象《诗》《书》《春秋》的传一样,逐字逐句地训解诠释,疏解文意、宣讲大义,但《易传》却都是些零散的拼凑,儒生们说他们的易学是从孔子到田何,已经传承了二百多年,传了这么久,不至于这么惨淡吧?

这就足以证明,秦汉儒生们研究《周易》是临时抱佛脚、现场起炉灶,也不能全读懂《周易》,所以他们只捡字面上好理解的卦爻辞来讲周易全书易经全解书,东一榔头、西一棒槌,零零碎碎的不成片段。讲的这些内容被门弟子们记录下来,然后汇集在一起,分篇编辑起来,就成了现在我们看到的各种《易传》。

所以我说《史记》《汉书》的这个传授谱系不可靠,田何以上都是秦汉间儒生们瞎编的,只是为了给自己研习《周易》造托词、找借口,并没有别的深意;只有田何以下的记载才是真实的秦汉儒家易学的传授系统。孔子、商瞿、馯臂等人也没传过什么《周易》,更没留下来什么《易传》,这就是事实。

《易传》最初的形态,就是我们看到的马王堆帛书《易传》的那种样子,那是西汉初年的东西,还没有《彖传》《象传》,所以没有全篇通解《周易》卦爻辞的,都是就其中某些爻辞的随口解说。这些解说纂集起来,形成了很多的《易传》,可因为只是为了谋生临时凑合的,儒生们似乎也拿着不当什么好东西,由着这些《易传》失传,比如马王堆帛书《易传》里的那些篇章,都是秦代到汉初的作品,算是比较古老的《易传》了,可除了其中的《系辞》之外,其他篇章都在西汉以后失传,如果没有马王堆的出土,我们横竖是看不到了。

儒生们是一边失传旧的,一边创作新的,象《彖传》《象传》这样的《易传》,必定更加后出,是西汉时期才有的,也是《易传》中出现最晚的作品,大概有某几位儒生觉得象以前那么零零碎碎地讲有点不太像话,自告奋勇地出来给作了两篇通释《周易》全书的《易传》,结果他们也是不能全读懂卦爻辞,《彖传》的作者精明点儿,只解释卦义和卦辞,《象传》的作者就憨大胆,卦辞、爻辞都解释,可因为读不懂卦爻辞,很多话都是马虎凑合,模棱两可,虽然也写出来一些精彩的文句,可总体上看作得很不成功。作得不成功不要紧,他们把这些作品的版权都归到了孔子名下,借着名人效应,也这么流传开来,也没有多少人敢于质疑。

此后传习的儒家门人也就这么这信了,连态度严谨的太史公司马迁也信了,把这些内容老实地写进《史记》里。再后来的人就继续把这些说法发扬光大,就这么一代一代,积重难返,一直影响到现在。

现在许多人还坚信是孔子作了《易传》,捧着本《易传》就沾沾自喜地宣称自己是在研究“孔子的易学”,其实孔子和易学、和《周易》没有半点关系。

【未完待续】

第七节孔子和《周易》无关,你知道吗?

[1]裘锡圭主编:《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》第三册,中华书局2014年,116页。

[2]《史记》(三家注),《前四史》本,天津市古籍书店1991年,332页。

[3]明·孙瑴:《古微书》卷二十五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194册,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,987页。

[4]见《史记·秦始皇本纪》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243册,162-163页。

[5]汉·班固:《汉书》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251册,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,104页。

[6]裘锡圭主编:《长沙马王堆汉墓简帛集成》第三册,116页。

[7]《史记》(三家注),《前四史》本,378页。

[8]《汉书》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251册,104页。

[9]汉·荀悦:《前汉纪》卷二十五《孝成二》,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》第303册, 429页。

[10]荆州市博物馆:《郭店楚墓竹简》,文物出版社1998年,194页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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